為朋友畫的一幅名畫

光看這幅畫上的印章,就知道它大有來頭,再看畫者,是大書法家趙孟頫,更有可看性。這是一幅手卷,高約28.4公分,長約90.2公分,說實在的,不算大,還有更長的,例如清明上河圖。通常看一幅手卷,展開後,就以大約兩肩寬度的幅度逐次展開畫作,分段來觀賞,趙先生這幅畫也不例外,我們也就分段來看。


在畫中很明顯的看出三部分,右邊是以一座尖尖的山為主體(以下稱右段),中景當然就是多種類的植物(以下稱中段),左邊則是一座像饅頭的山及它前面的點景(以下稱左段)。

有沒有發現,右段山的距離,離觀者視點好遠,在中段則看到不同種類的樹及向後延伸的遠景當我們看到左段時,左段中又分出近、中、遠三景,近景看到是樹及部分景點,中景看到被樹叢包圍的屋舍,更遠則是那座看起來像饅頭的山。至此,我們真是被畫者帶著從近到遠,又從遠到近,真個是在體會什麼是中國繪畫中的「深遠」。

接下來,就一段一段的來細看這幅畫。




從右邊看進來,除了最明顯的山外,就看到一片澤地、尖山、不同的樹木及在水域中打魚的船家。高尖的山畫得與北宋那種巍巍然的巨山不同,這座山名為「華不註山」,看它的山面,趙先生用的是解索皴法來表現其山石的凹凸,在山腳下,有著煙雨濛濛的水氣,間隔了在我們面前的一排杉樹,葉子看上去還算綠,有別於在它更前面,已經落葉掉盡的樹木,妙的是,趙先生用三棵樹及兩棵樹分別錯置兩處,與後面的杉樹帶動了觀者的視覺動線,而那兩株樹的樹枝方向則帶著觀者看到在水澤中的船家,這船家及船一定在這畫中有它的意義。如果這山是畫中國北方的山,那中國的北地風光,如何能有又山又水在同一畫面中?這華不註山是在山東,山東濟南是有大明湖,但是,不記得大明湖後面有座華不註山啊!是趙先生畫錯了嗎?不,趙先生是南宋人士,在北方元朝大都作官,這幅畫是他畫給他的好朋友周密,週密祖籍山東,但卻在南方居住,未曾看過故鄉風光,然而趙先生卻正好相反,出生在南方,卻在北方做官,因此,華木註山對他來說是熟悉不過,然而,元代的畫風與宋代不同,不像宋人那麼追求真山真水,卻注意自己的「有筆有墨」,這也是大家所講的「宋人丘壑」與「元人筆墨」,也就是宋人愛大自然勝於筆墨,而元人則正好相反。

趙先生又是元代畫家中的代表人物,也是銜接宋代與元代繪畫的靈魂人物,他不但書法好,二是元代第一個接櫫「書法入畫」的畫家,餅摒除宋代院畫派的纖巧卑瑣,作畫首重有無「古意」。他曾說過「石如飛白木如籀,寫竹還於八法通,若也有人能會此,方知書畫本來同」。因此,元代的繪畫不僅書法的氣味重,而且畫上的題跋也一下子多了起來,形成和兩宋完全不同的風貌。

趙先生把南方風光與北方風光在這幅畫中予以結合。畫中的小船,看似南方的「舴艋舟」,而「蚱蜢舟」是如何會跑到趙先生的畫中呢?可能是他讀到李清照的 《武陵春》中的名句「只恐雙溪舴艋舟,載不動許多愁。」李清照也是濟南人,她寫的「只恐雙溪舴艋舟,載不動許多愁」也是多少有懷鄉之意,用「舴艋舟」及一座華不註山,就把周密的思鄉之情畫得入木三分得非常有意境。

繼續往畫的中段看,在一沙州上有數棵不同的樹,畫的是一片遼闊蒼茫的水鄉,平川洲渚,紅樹蘆荻,後方還隱約看到有農舍。沙洲上的林木,紅綠相間,有的樹木的葉子已經掉得只剩枯枝,有的還有僅存的綠意,最左邊的一株,還留有紅葉在樹梢,可見枯潤互雜,樹姿錯落,疏朗有致。


觀畫者的視點一下子又由看遠被拉到看近,由近又可觀遠方的一片茫茫景緻,讓人有種是否過了這山後面就是吾家的想像空間,或者,家,在更遠的那方,看不清了!


同樣的,在這一片林木邊的水灣處,看見沿岸的蘆葦,在微風中,有秩序的向右倒,而一位在舴艋舟上的漁人,正忙著下網打魚,孤單一人一舟,是否也所喻就不得而知了。

畫看到中右兩段,我們已經可以說,趙先生畫中的季節就是秋季,當然也可以說,他的畫名不就已經表明是「秋色圖」了嗎?但是,即使是已經知道畫名,還是可以從畫中的許多線索來確定是秋季。

最後來看畫的左半,也是個人覺得全畫中內容最豐富的部分。

畫中像饅頭一樣的山就是鵲山,鵲山是中國山東省濟南市北郊,黃河北岸的一座小山,屬於「齊煙九點」之一。相傳扁鵲曾經在山下煉丹,故名鵲山。但是,鵲山雖然跟華不註山被趙先生一併畫在同一張畫中,而且距離看起來不遠,其實兩座山相隔有約11公里,以宋代那種要求「追求真山真水」的畫法,是部可能畫在一起的,也因此讓受畫的周密特別因為此畫中的兩座山,有感,特別是送他畫的趙先生,簡直太知道他的懷鄉之心了,朋友交,當如此。

從鵲山往前看即看到一座農舍,座落在山林中間,而四周的景色,也完全反映出一個「秋」字,在秋意中,樹上的葉子有的脫落成枯枝,有的還餘有一抹秋綠,也有還剩下最後一抹紅色,為秋天的蕭瑟的景致留下夏末的餘韻。地上的芒草,這一叢那一叢,更是為秋季增添不少風韻。

夾雜在這一片秋意盎然景致中的,就是殷勤的務農及漁牧的人們。在畫中我們一共看到三組房舍,分別座落在這部分畫中的前中後,也都很巧妙的被畫家以林木所圍繞,在最後一組房舍中,屋內簡單的陳設,給人一種質樸的味道,屋內並沒有人,其前院廣場卻有五隻羊羔,合理的判斷,其牧者應在別處忙祿,羊群也不致於迷失。



中間的一庄農舍,我們可以看到一男一女,男的在外農耕,女的在屋內似在備食,等待辛苦的耕者回家。在農舍的右方還有一片搭起來的欄網,是否在防止自家飼養的雞隻不要亂跑?

至於最前面的農舍中也有一婦人倚門而望,是否在盼著在溪邊打魚的老公早點回家。

這前中後三農舍及其中的點景人物,似都在透露一個訊息,在田野中從事農漁的尋常人物,雖無華廈美屋,但自力自足,卻也是美好人生,妻子在門內盼著自己的良人返家,或已在烹煮晚餐,都是這麼的美好平靜的人生,簡單,卻很滿足。

「鵲華秋色圖」是元代趙孟頫(1254-1322)所繪,趙孟頫字子昂,號松雪道人,南宋宗室,後北上大都任官。此畫是元貞元年(1295)他從濟南職位南返後,為友人周密(1232-1298)描繪其祖籍地貌景色之作。

關於這畫,還有一段乾隆的故事可以講。乾隆南巡山東時,他在濟南城門下四處一看,覺得四周風景似乎好熟,就想到這不就是趙孟頫所畫的「鵲華秋色圖」中的景致嗎?即命人從北京快馬取來此畫,一看之下,就說,趙孟頫把兩座山的位置畫錯了,意思是說,如果方位都搞不清楚,打起仗來還得了。豈不知,繪畫是藝術,不是地圖,而趙孟頫畫此畫,是憑記憶畫給友人做個念想,只要受畫人看了能心中一動,有種「你懂我」的感覺,也就達到這幅畫的初衷了!乾隆太過於計較畫與事實的真實感,但從藝術的觀點看,我們在乎的是這幅畫好不好,而不是「方位是否有誤」。

講到畫好不好,除了趙孟頫自己題的款識外,光乾隆在畫上就跋了十一次,董其昌跋了五次,還有其他人等的題跋,此外,在畫是的衿印,就有一百枚,可見此畫在歷史中的重要性。(http://painting.npm.gov.tw/Painting_Page.aspx?dep=P&PaintingId=909),從這些題跋與衿印,可以得到一個結論,這幅畫絕對是「流傳有緒」,而且名列國寶,故宮如果有展出,一定要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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